近年来，氮排放引发的环境污染随畜禽养殖规模和集约化程度的不断扩大而日趋严重。目前，全球畜禽氮排放量的估计值高达8 900万~16 400万t；我国畜禽氮排放量约为3 000万t，其中单胃动物(主要是猪)的氮排放量约占总氮排放量的60%。与此同时，蛋白质资源紧缺是全世界共同面临的问题；2014年，中国蛋白质饲料原料的进口量约为4 000万t，鱼粉和大豆的进口依存度达到70%。因此，如何提高蛋白质的利用效率、减少氮排放量已成为我国畜禽养殖业尤其是养猪业迫切需要解决的科学问题。

1 猪氮减排常用的营养调控技术

目前围绕生猪氮排放已经开展了大量研究，包括以理想氨基酸模式为基础配制饲粮^[1]、降低饲粮蛋白质含量并补充限制性氨基酸^[2-7]、增加饲粮中可发酵性碳水化合物的比例^{[2, 8-9]}以及添加酶制剂、益生素和有机酸等添加剂^[10-11]。尽管大量研究已经证实低蛋白质饲料可显著降低猪的氮排放量^{[2, 6, 12-13]}，但这一营养调控措施尚未成为养猪生产业的通用技术，尤其是在以获取快速生长为目标的集约化生产体系中；其他营养调控技术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猪的氮排放量。

鉴此，有必要深入研究猪的氮排放机制以明确关键调控靶点。猪尿氮排放量占总氮排放量的比例为60%~70%^{[9, 14-15]}，而尿素是尿液中的主要含氮物，其合成速率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尿氮以及总氮的排放量。因此，降低猪肝脏尿素合成速率是减少氮排放量的重要策略，而明确尿素前体物的种类与来源则是开展氮减排研究的首要前提。

2 尿素前体物 2.1 氨--尿素的直接前体物

氨为尿素的直接前体物，主要来源于氨基酸的分解代谢。门静脉回流组织(portal-drained viscera，PDV)是氨基酸代谢的重要场所，如饲粮中97%的谷氨酸和天门冬氨酸、70%的谷氨酰胺、40%~50%的丝氨酸和甘氨酸、40%的精氨酸和脯氨酸、20%~40%的支链氨基酸以及30%~60%的其他必需氨基酸均在PDV中发生分解代谢^{[4, 16-20]}。氨基酸脱氨后转化为乙酰辅酶A、丙酮酸、草酰乙酸、琥珀酰辅酶A、延胡索酸和α-酮戊二酸等物质进入三羧酸(tricarboxylic acid，TCA)循环以氧化供能^[21](图 1)。氨基酸在PDV中的广泛代谢导致门静脉血氨浓度远高于其他部位，进入肝脏后大部分血氨用于尿素的合成^[22]。

2.2 甘氨酸和丙氨酸--尿素的间接前体物

前期研究发现，采食粗蛋白质水平为20%、17%和14%饲粮的仔猪门静脉谷氨酸净吸收速率分别为-4.43、-5.65和-6.64 mg/min；门静脉氨的净吸收速率则分别为2.86、2.68和2.38 mg/min^[23]。该结果与其他报道一致，即猪PDV中广泛代谢谷氨酸等氨基酸，同时也产生大量的氨^{[4, 17, 20]}。此外，采食上述3个蛋白质水平饲粮的仔猪门静脉甘氨酸与丙氨酸的净吸收量占总氨基酸净吸收量的比例分别为38.2%、37.3%和37.0%；甘氨酸和丙氨酸在肝脏中的消耗量占总氨基酸代谢量的比例分别为52.0%、49.5%和43.8%。这一氨基酸代谢规律的发现引起人们对甘氨酸和丙氨酸的来源及代谢去路的深入思考。

传统观点认为丝氨酸是甘氨酸的主要前体物，而Wu^[21]则提出不同的观点，认为仅有10%左右的甘氨酸来源于丝氨酸；丙氨酸的前体物包括丙酮酸、丝氨酸和天门冬氨酸^[24]。根据氨基酸的代谢转化途径^{[21, 24]}(图 2)，推测PDV中广泛代谢的氨基酸(如谷氨酸、谷氨酰胺和天门冬氨酸等)极有可能是甘氨酸和丙氨酸的重要前体物。为证实这一推测，利用血插管与¹⁵N稳定性同位素示踪技术发现，PDV中转化为甘氨酸和丙氨酸的谷氨酸占谷氨酸代谢总量的比例约为30%。这一氨基酸代谢规律实质上反映了机体的一项重要自我保护机制：PDV中氨基酸代谢所产生的氨如果全部直接进入肝脏会造成氨的浓度过高，有可能引起肝损伤，而将其中一部分氨转化为分子质量相对较小的甘氨酸和丙氨酸(分子质量分别为75和89 u，远低于氨基酸的平均分子质量)，不仅能有效降低氨的浓度、减轻肝脏的氨负担，同时又能发挥谷氨酸等氨基酸在PDV中的代谢燃料功能。

Berthiaume等^[25]和Doepel等^[26]先后报道肝脏会代谢大量的甘氨酸和丙氨酸，且甘氨酸是重要的生氨氨基酸^[27]；丙氨酸会增加饥饿大鼠肝细胞尿素的合成^[28]，丙氨酸也是甘氨酸代谢过程的重要参与者^[29]。以上研究表明，甘氨酸和丙氨酸与肝脏尿素合成密切相关^[27-29]，但尚未有报道证实甘氨酸和丙氨酸是尿素合成的重要氮来源。结合前人的研究报道，推测在肝脏中多余的甘氨酸和丙氨酸用来合成尿素。为证实这一推测，利用血插管与¹⁵N稳定性同位素示踪技术开展了甘氨酸和丙氨酸在肝脏中代谢去路的研究，研究表明甘氨酸和丙氨酸是尿素的重要间接前体物^[30]。

3 氨基酸代谢燃料功能替代机制

综上所述，减少PDV中尿素前体物(主要包括氨、甘氨酸和丙氨酸)的生成是降低尿素合成以及尿氮排放量的关键，而提供氨基酸代谢燃料替代物以降低氨基酸的氧化代谢速率是实现这一目标的重要途径。有关氨基酸代谢燃料替代物的探索开始于20世纪90年代，但由于研究甚少，迄今为止尚未取得突破性进展。除谷氨酸/谷氨酰胺外，葡萄糖也是各类组织细胞的重要燃料物质，但通常情况下葡萄糖难以抑制谷氨酸/谷氨酰胺的氧化分解^[17]；不仅如此，谷氨酸/谷氨酰胺还会显著降低葡萄糖的氧化代谢速率^[31-33]。因此，如何提高葡萄糖在PDV中的氧化供能效率是猪氮减排研究亟待解决的科学问题。

氨基酸、脂肪、葡萄糖的氧化路径虽不同，但最后都汇聚于同一点，即TCA循环^[34](图 3)。乙酰辅酶A、丙酮酸、草酰乙酸、琥珀酰辅酶A、延胡索酸和α-酮戊二酸是氨基酸进入TCA循环的中间产物^[21]，其中丙酮酸在三大物质的代谢联系中起重要的枢纽作用，若丙酮酸代谢发生异常将会导致众多疾病的发生，包括糖尿病、肥胖^[35]、线粒体功能紊乱^[36]、心脏衰竭^[37]、神经退行性疾病^[38]和癌症^[39]。研究表明，丙酮酸是氨基酸氧化代谢的重要调控因子^[40-42]。鉴于丙酮酸在三大物质代谢过程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推测丙酮酸有可能是氨基酸和葡萄糖代谢的共同调控靶点，促进丙酮酸在PDV中的氧化分解有望增加葡萄糖的氧化代谢速率、抑制氨基酸的代谢燃料功能，从而降低尿素前体物(氨、甘氨酸和丙氨酸)的生成以及尿素的合成。

哺乳动物细胞中，丙酮酸脱氢酶复合体(pyruvate dehydrogenase complex，PDC)负责催化丙酮酸转化为乙酰辅酶A。PDC由3种酶[丙酮酸脱氢酶(pyruvate dehydrogenase，PDH)、二氢硫辛酰转乙酰基酶、二氢硫辛酸脱氢酶]和6种辅助因子[焦磷酸硫胺素、硫辛酸、黄素腺嘌呤二核苷酸(flavin adenine dinucleotide，FAD)、烟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nicotinamide adenine dinucleotide，NAD)、辅酶A (coenzyme A，CoA)和Mg²⁺]组成。PDH上游调控因子主要包括丙酮酸脱氢酶激酶(pyruvate dehydrogenase kinase，PDK)和丙酮酸脱氢酶磷酸酶(pyruvate dehydrogenase phosphatase，PDP)，调控机制如图 4所示^[43]。PDK1通过磷酸化PDH分子上的丝氨酸残基(包括Ser-293、Ser-300、Ser-232)抑制其活性，而PDP则通过去磷酸化恢复PDH以及PDC的活性^[44]。酪氨酸磷酸化将分别激活PDK活性和抑制PDP活性^[45]。综上所述，PDK/PDP/PDH轴极有可能是葡萄糖/氨基酸的调控靶点。

丙酮酸氧化代谢速率随PDC活性的升高而提高^[46]。小分子物质二氯乙酸(dichloroacetate，DCA)具有诱导细胞自噬、降低细胞增殖的重要功能。此外，研究表明DCA通过抑制PDK活性来激活PDH活性，从而降低糖酵解比例、提高葡萄糖的氧化代谢速率^[47-48]。谷氨酰胺氧化代谢速率随葡萄糖氧化代谢速率的升高而降低^[49]。研究表明，促进丙酮酸的氧化代谢将导致谷氨酸脱氢酶的活性降低，从而降低来源于谷氨酰胺的乙酰辅酶A的生成^[49]。由此可见，通过调控丙酮酸/葡萄糖氧化代谢速率来抑制氨基酸代谢燃料功能是可行的。

4 小结

综上所述，在PDV中异常增加的甘氨酸和丙氨酸归因于谷氨酸等氨基酸的过度代谢，甘氨酸和丙氨酸是肝脏尿素合成的重要前体物。降低氨基酸的氧化代谢速率是减少尿素合成前体物和肝脏尿素合成的关键。促进丙酮酸/葡萄糖在猪PDV中的供能效率有望增加葡萄糖的氧化代谢速率、抑制氨基酸的代谢燃料功能，从而减少尿素前体物的生成以及尿氮排放量，而PDK/PDP/PDH轴可能是丙酮酸氧化代谢的调控靶点。虽然在体外试验、老鼠试验以及人类临床试验上已经证实通过促进丙酮酸/葡萄糖的氧化代谢速率来降低氨基酸的供能效率是可行的，但猪体代谢与细胞、老鼠和人类相比差异极大，且研究目的不同，因此这一假说需要开展大量的体内和体外试验进行验证。